姚氏由开始的趾高气扬,到心怀忐忑,再到怀揣着心思而归,可以说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,却让她这心思发生了不少的变化。
跟着姚氏一道去靳王府的,那是姚氏身边得力的婆子,在她面前是能说的上话的。
靳王妃的话虽然是打发了下人出去,单独跟姚氏说的,可是这姚氏也不是个嘴有把门儿的人,才上了马车,就没沉住气,把婆子叫了上来。
只是这嘴,张了又张,有些话,她能跟婆子说,有些话,她是真不能跟婆子说,不是因为不信任,而是这里面牵扯的事儿太大。
姚氏觉得,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事儿,这一趟靳王府之行,一下子就碰到了。
婆子瞧着姚氏焦躁不安的样子,按着以往忖度姚氏的心思,小声道:“主子这是怎么了?难不成,奴婢不在屋的时候,靳王妃给主子难堪了?”
姚世去的时候,马车上就提了这个话头,不过婆子可不比姚氏,她也算是有些年岁,能看透些人的人了,岂会像姚氏这般性子冲动。
这话,不过是个引头,所以,她问的声音不大,而且也不是实实在在的坐实的问法,而是带着虚头,引着姚氏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罢了。
因着靳王妃也是婆子第一次打交道,再加上到了靳王妃跟前,就磕了个头,就让人家的丫头给领出来了,婆子其实连琢磨一下靳王妃性子的机会都没有。
不过靳王妃大方这一点,她算是知道了,赏给她的赏银,那是十两的银锭子,还有那个装着银锭子的荷包,那是银丝线绣的,且不出拿出去还能不能卖钱,就是自己用,也是极体面的,若是这花样不喜欢,等回头想换一个,大不了就把那银丝线拆下来,重新绣一个便是,这又不比那普通的绣线,拆了也不值钱。
婆子跟在姚氏身边,虽然也时有赏钱,再加上府里的下人们,知道她是姚氏身边说的上话的,平时吃酒也没少叫她,自然也没短了她的孝敬,不过比起靳王妃这样的出手力度,可真真是差的远了。
就是姚氏,每次打赏她的,也不过几百钱,连个碎银角子都少之又少。
不过跟在姚氏身边,婆子图的自然不是那几百大钱,姚氏好唬弄,如今府里的事儿,说白了是姚氏在管,可是桩桩件件,哪里没有她插手的,但凡能插的上手,想弄点银子,那不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吗?
婆子是个精明人,在姚氏面前,既能不装愚,可也不能表现的太聪明,适时的给姚氏点捧头,当然,也要适时的把自己摆在一个位置上,不能什么都让姚氏想出来,什么都是主子的,要下人有什么用?
同样是下人,为什么你能当心腹,她能当管事儿,而那些不中用的只能去灶上烧火?
那管事儿的掐着腰往好一站就能大声吆喝,连活也不用做还能拿赏钱,趁机在主子跟前露脸,亦或是吃香的喝辣的,也不比主子的日子差多少。
可是那些烧火的,能吗?
婆子心里有数,这会儿脸上一副关心宽慰的样子,“姑娘,婆子是个笨人,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,只是姑娘心里有什么不痛快,只管跟婆子说,要打要骂也成,婆子一定不会说出去半个不字去,也不会让外人看出来,笑话姑娘。”
这婆了可真是成了精了,一边说着自己任休任骂让姑娘撒气,一边又把外人抬了出来。
而且,连称呼都叫成了姚氏在闺中时,下人的称呼,这显得亲近,国公府里的下人,自然不能叫姚氏姑娘,也只有姚氏身边带来的人,才能有资格叫这一声姑娘,当然,也不会轻易的叫,一般就是在没人的时候,或是在室内,主要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跟府里的下人不一样,与姚氏格外的亲的意思。
姚氏刚要张口,还没等开口,车子便到了府门。
姚氏抬手让婆子抚她下去,站在府门口,欲抬步,未抬步,想了想,招了婆子在身边,低声嘱咐了几句,然后挥着手就让婆子去办事了。
婆子到也不耽误,转身就走,只是这步子,不急,不缓的,到不像是多大的事儿似的。
姚氏不知道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见,还是看见了,也没在意,反正自己叫了小丫头,扶着手进府了。
婆子瞧着姚氏抬脚迈进了府门,随后敬国公府的大门应声而关,只有小门那站着两个小厮,一边小声说着话,一边偷偷的吃着零嘴,脸色便有些难看。
她到不是瞧着小厮不顺眼,这样的差使,这样的天,谁没事儿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晒着。
婆子精明,在府里,得罪人的时候,都使着姚氏的名头,等到卖好的时候,都是她功劳,她是怎么在姚氏跟前求的情,怎么在姚氏跟前夸的人,反正里里外外,都是她的好,但凡有一点不是,都推到姚氏身上。
婆子这样的做法,在府里的下人中间到是捞了不少的好人员,开始还有些人不信,可是姚氏还真就发落了几个,剩下的,也就不由得不信了。
所以,这会儿就算是小厮看到婆子去而复返,也不过是笑嘻嘻的上前把兜里的零食拿出来一些给婆子分了罢了。
婆子真正气的是姚氏。
打发她办的差事儿不难办,只是这跑腿,你总得给点银钱打发人吧。就算不打发她,还得打发那些跑腿传话的差役呢。
国公爷现在也当着差,虽然是无足轻重的闲差,可是也不是她这一个婆子说抬脚进去找人,就能找人的,只能把话往里传,这样的天,一层层的传,衙门口子七品官,宰相的门前五品官,这样的规矩,别说是她一个下人,就是姚氏,也不是不知道。
以前在闺中的时候,自家大人出门就曾叹过,想要见见老宰相,到是被门子给拦住了,当时要不是正好碰到了鲁王,只怕老宰相的门都进不去了。
婆子捏了捏自己袖口里的荷包,心里大概是有了数,姚氏这是看见她今儿个收了靳王妃的赏银,想来也猜到了靳王府出手不会太小气,所以,姚氏这是打着让她出银子给人家当跑腿费呢。
婆子心下嗤了一声,知道这会儿也不可能去找姚氏要银子,说出来那就是笑话,以后在姚氏跟前也别想着呆消停了,所以,这点小钱,她认了,反正回头,她得人姚氏那五倍、十倍的往回讨。
姚氏这边从靳王府里出去,四月就安排个不起眼的小厮跟着姚氏的马车,低声吩咐了几句,所以婆子的一举一动,都在小厮的眼里,看着婆子急匆匆奔的地方,心下更是了然,等看着婆子不紧不慢的把话传了,小厮一转身,也跑了个没影。
“王妃,还真如你所料,姚氏真的让人给大爷送信了。”
四月虽然知道规矩,可是殷朝槿实在是太年轻,叫国公爷,总觉得绕嘴,所以在殷夕颜面前,又叫回了大爷。
殷夕颜到也没真的纠正她,反正在外面不叫错就成了。
这会儿听了四月的话,目光融着浅浅的笑意,那里面,掩不住的算计。
“说起来,我也有好几个月没去看过外祖母了,听说,冬日里,外祖母的身子不大舒坦,馒头满月那会儿,外祖母来了也没多坐一会儿,再加上人多,我这能问出口的话,到是少之又少,你一会儿去魏国公府那边看看,要是明儿方便,我想过去给外祖母请个字。”
四月看着殷夕颜眉眼间的神色,似乎在忖度着这请安里成还包含了什么。
只是一时到没看清,收回了目光,点了点头,转身叫了如歌进来伺候,自己便出去了。
如歌手上拿着小厨房新做的甜点,这是曹娘子嘱咐的,说是天热,易出汗,身体里缺水,让王妃没事儿多喝点水的时候,也吃点甜蜜,避免头昏。
“王妃看看,这是才刚小厨房送过来了,温度刚刚的好。”
如歌端着小碗放到殷夕颜的手边,才笑着转身去换了新茶,一会儿给王妃漱口。
殷夕颜味口不大好,不过这点东西做的还算是入口,吃了两口到有一股子荷叶的味道,“这东西到是用了心思,明明没瞧着有荷叶,莲子的模样,可偏偏入口就能吃出这样的味道来,莫不是采了荷叶上的露珠?”
冬日梅花枝头上的雪,夏日荷叶上的露珠,都是入药,入茶的好东西,殷夕颜往年在家的时候,也做过,不过嫁了人,到是一直没做过。
这下子喝着,到像是想起了那样的味道。
如歌笑的一脸佩服,“王妃可真是厉害,这甜品,可不就是用了荷叶上的露珠熬出来的,曹娘子说,荷叶上的露珠性凉,有滋阴温肝之效,这个季节吃东西厌口,王妃食欲不好,对身子恢复还是有些影响的,吃点这东西,虽然是甜品,可是入口却有一股子清香的口感,想来,王妃还能有几分胃口。”
殷夕颜笑着点了点头,“她到是有心了。”
说到这儿,突然提道:“采的可有多的?”
如歌一愣,摇了摇头,“王妃也知道,咱们府里的荷花塘原就不大,一艘小船打个来回也不及恪王府的四分之一,这露珠,又是要晨露,太阳升起之前最干净的,等到中午的时候,给王妃熬这碗,差不多早上采的露珠就都用掉了,王妃要是再想喝,就只能明天中午再炖了。”
“那儿明天中午的就别炖了,你把厨娘给我,再把东西带好,我明天中午有用处。”
呃——
如歌虽然猜不到王妃要干什么,不过这东西又是耗时,又是耗功夫的,所以厨娘带走到是成,只是王妃出府的时间总不能一直延长吧,“王妃,恕奴婢多嘴,想来王妃是打算明日出府的,且不说王妃要去哪儿,想来,出去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也就回来了,只是这东西从早上采完,再到小火焖顿出来,至少也人两个时辰才能入味,不然,也不会最后只得了这么一小碗,里面可是半点生水都未添的,所以,奴婢以为,王妃要是拿这个送人的话,到不如明儿一早还让厨娘做出来,等王妃要出府的时候,用食盒装了去,想来,若是这洛城之内,也不会太远,这东西也不能凉了,再加上现在天热,食盒再装些热水,没准,到了地儿,打开盖子,还是热气扑鼻的呢,到时候,既不耽误王妃送人,又不耽误时间,岂不是两全齐美。”
如歌现在到是越来越能拿主意了,身上既有四月的直率,又有刘权家的会说话,会看眼色,脑子转的也快,所以殷夕颜要是不在府里,这院子,到是她守着的时候多一些。
殷夕颜到真没想到这么一小碗甜品,就要熬制这么久,所以,如歌这话,到真是在情理之中。
失笑道:“也不枉刘权家的说你这丫头心细,这会儿,可不是真见出这个细腻之处了,好了,就按你说的办吧。”
如歌笑着道了是,转身就换了茶递到了殷夕颜的手边,把甜口的碗撤了下来,看里面只浅浅的剩下个底,知道这是王妃喜欢吃,想着府里的荷塘也就这么大,要是再有个大点的,也就好了。
不过就算是大点的,也得是在自家府里,这从采摘到熬制,经手的,可都是心腹之人,像这种入口的东西,大家族里都是有着忌讳的,外面送来的,不是自己心腹做出来的,都不会轻易的吃进嘴里。
就是那些进宫的大家族的夫人们,其实也都是这般的。
听说,宫里上的茶,放的点心,即便是动了,也未必就真的进了嘴,指不定,那夫人回家的衣服袖子里,要么就湿了,要么就油了。
如歌以前是不懂这些的,不过刘权家的自打小世子出生,就让王妃放了假,所以这些话,都仔细的跟她打过交待,就怕王妃一朝被传进宫里,她们这些跟着的人一时不察,害了王妃。
四月亲自到魏国公府给老夫人请了安,又问候了几句身体情况,又说了自家主子想明天过来的话。
老夫人自然是高兴,笑语宴宴,“回去跟你家主子说,她身子调养才是最重要的,别当是出了月子就大意了,再有两天就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了,今年的中秋,朝廷听说要大肆庆祝,各家女眷也要进宫的,你们王妃想来也是要去的,既然小世子也生了,借着这次机会,只怕有不少人要跟你们王妃打交道呢,让她心里有个准备,你们这些当下人的,到时候也机灵些。”
其实,老夫人心里想着,就算是殷夕颜不打发人过来,她都要打发人去给她提个醒了,这事儿是大事儿,弄好了,她也是借着这个机会亮个相。
原本还没听说宫里要大肆庆祝,只是不知道是谁提的议,再加上两位皇子去守陵,宫里最近也没有嫔妃进宫,这一下子就像是消停了,借着这个机会,闹个喜气,也未可知。
老夫人这样的岁数,自然是不用进宫了,毕竟这样的宴会,折腾的都是岁数小的,像她这样的年纪的,就是去了,也不过是应个景,坐一会儿,就得寻借口回来了,不然,剩下的就是糟罪了。
所以,宫里传出来的旨意,是她们府里的三位夫人都去。
四月到不期然听到这样的消息,自然要回去跟主子说,笑着道了谢,这才转身先走了。
四月回到府里,顾不得自己先梳洗一番,就去了殷夕颜的屋子,却没想,扑了个空,说王妃带上小世子去后花园晒太阳去了。
四月瞧着外面的天,真是哭笑不得,这么大热的中午,又不是赶着一早一晚凉爽的时候,怎么就出去晒太阳了呢?
而且,王妃这几天,只要赶上天好,似乎真主乐此不疲的带小世子出去走走,散散,哪怕奶娘抱着,用小薄衾包着,也一道出去看看花啊,草啊的。
原来,四月还以为没出百天的孩子是不能出屋子的呢,可哪想到,这会儿小世子才多大啊,曹娘子和贾太医都建议让王妃把小世子带到室外去走走,时间不用太长,一小会就好,孩子多晒晒阳光,听听外面的鸟语花香,也不错。
殷夕颜对这个孩子,自然是珍而重之,只要是自己能给的,就绝不含糊,更别说是这么简单的事儿。
所以,天天让奶娘抱着,有的时候,她心血来潮了,也会找个凉亭,自己抱着小馒头坐一会儿,或是看看花草,或是喃喃细语几句,那种母子相融的画面,一度看的人心里都是暖的。
四月知道王妃怕是去的时间不长,趁着这会儿,到也没去找,抓紧洗了漱,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,走了个来回,身上都是汗了。
在自己的屋子里换了衣服,又喝了口茶,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了,想来是王妃回来了。
四月也不耽误了,转身,开了房门就出去了。
小馒头已经搬出了倚梅院,不过挑的院子也就在倚梅院的后面,不远,奶娘和余大有家的在那边伺候。
之所以用余大有家的,自是她生过孩子,有些事儿上,多少经验丰富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