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到他的身影走远,那似癫似狂,似悲似愤的笑声,还在门口衙役的耳边回响着,那守门的两人莫名其妙的相互对视,不觉向那已然走远的身影投去同情的一瞥。
“李大人这是受了谁的气?”
“谁知道……”
离了衙门的李义山,没有如往常一般急步匆匆的赶回家看他的痴儿,而是顺着小巷子七拐八拐的,拐到淇河岸边。
天边只剩下一抹春日残阳的血色,映投在欢快流淌的淇河之中。
李义山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,呆呆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,似是一尊无生命的石像。
直到夜色四合,暮色将长丰县城悄悄笼罩,他的身形才动了动,颤颤微微的站起身子,向李府所在的方向走去。
穿过数道小巷,转到李府所在的渣子巷里,熟悉的景致让他的眼中略微有神采,再往前走,远远的两盏气死风灯笼高高的挂在院门之上——那便是他的家。
这灯笼是其继室方氏为了显出自家身份地位的不同,而执意要挂的,虽然那破旧的院墙院门配着这两盏灯笼着实有些可笑,但李义山却因这两团微弱的灯火眼中的神采又多了几分。
身子也似是被突然注入一道神气,偻着腰挺了起来,脚步略显轻快的向那两团灯火而去。
自从李义山同意寄田之后,家里的用度宽余了不少,江氏尝到甜头,便对李义山的态度有了改观,每日热饭热菜的张罗,只盼着能藉着他这个不大的官再捞些好处。
今日饭菜早早的做好,专等这李义山回来,左等右等不见人影。只得给小丰胡乱喂了晚饭,正欲将饭菜收了,只听院门一声轻响,便见李义山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之中。
趁着不太明显的灯光,看他的面色微沉,以为他在衙门受了气,连忙迎了出去,强压着不耐,脸上浮笑,“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”
江氏的这一问关心的可不是李义山,而是李义山的官位官帽子。她对这李义山也略有了解,生怕他使了倔脾气,一个不留神把这不大的官帽子也丢了。
但李义山此刻却会错了意,在微暗的朦胧灯火下,只觉她的笑中带着一抹温柔,虽然只是一丁点儿,却让李义山的心头一热,不由抓了她的手,“秀儿,那田我们不寄了,好不好?”
“什么?!”江氏脸上的笑意登时消去,一手掐腰,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开骂,“好你这个李义山,你是见不得老娘过一天好日子不是,要不是老娘出了这个主意,你与你那痴儿子早饿死了,真是抱着金碗去要饭,没用的东西,老娘跟你说,这田老娘是寄定了,你敢再说一个不字,老娘跟你没完……”
江氏尖利的叫骂声,让李义山略微恍惚的心神登时清醒过来,儿子小丰在屋里口齿不清楚的“唔唔”的叫唤。
李义山惨然大笑,向儿子的房间走去,将正在怒骂的江氏扔在一边儿。
正文 第七十九章 变故突起(二)
第七十九章 变故突起(二)
推门进屋,小丰的身子缩到被子之下。不停的发抖,嘴里发出如受伤的小兽一般“唔唔唔”的叫声。
江氏尖利的骂声每传来一次,那被底下身形的抖动便加剧几分。
李义山无神的双眼登时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,沾湿了花白的胡须。一个箭步到床前,抱住在被子发抖的儿子,仰天大哭,“老天,我李义山究竟是做了什么孽,我二十年寒窗苦读,为何落得如此下场,如此境地?!”
猛然抹了一把泪,冲到门前哗拉一声,将门大开,指着院中仍然不停叫骂的江氏,“我这辈子做的最大错事就是将你这个泼妇娶进了门儿,你给我滚,滚,滚……我的一世清白都毁在你这个泼妇手里……”
说着,拎起门外的扫把向江氏冲了过去,“这体面尊严不要也罢,你给我滚回江家……”
李义山在江氏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。自嫁入李家六年来,从来只有江氏对他叫骂的份儿,何曾见过他这般癫狂的模样,江氏登时跳将起来,不甘示弱的拎了身旁打扫院子的大扫帚朝着李义山扑了过去,“好你个李义山,敢冲老娘发脾气,老娘嫁过来没过一天的好日子,你个窝囊废……”
李义山虽是个男子,但是连年的愁困,身子瘦得似是风一吹就倒,又是个读书人,若不是恼怒再加走头无路到极点,是断不会做出有辱斯文之事的。倒是江氏,身体本来就好,又在娘家养出那样泼辣的个性,手里的物件又趁手,两人你来我往没下,李义山便被这江氏的大扫帚打翻在地。
李义山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,哈哈大笑,那凄然悲怆的笑声,惊得街坊四邻的院门一阵的开合。
李义山止了笑声,摇摇晃晃的朝儿子的房门而去。
江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将院门“砰”的一声合上。转身回了主屋。
鼓打三更,夜凉如水。
一弯清冷月牙静静的悬在西边天空,微弱朦胧的月色下的长丰县城,除了淇河北岸的翠香楼还在酒醉红帷弦歌不绝。大街小巷已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