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磊岂能不知道这是个台阶,大丈夫能屈能伸,不就是写个字么,想当初他齐磊刻苦练习功夫寒暑不忌,打江山的时候几番出生入死,写几个字又有什么可怕的。
想到这里,齐磊一笑,伸手接过宋翎手中的字帖,说道,“手里头拿着的,四处乱找当然找不到了,就这本吧,这本也不错的。煜儿,你看怎样?”
齐煜头来的时候宋翎都已经跟他交代好了,他是个聪明人,岂能不知道齐磊这会儿是想要顺着台阶下来,自然附和的说道,“好,父王说好,便一定是好。”
宋翎抬眼一看,齐磊拿的字帖是一副王维的《山居秋暝》,便笑着说道,“嗯,的确不错,煜儿,这首诗太傅可教过你?”
齐煜答道,“母后,先生教的书,大多是孔孟的治国篇,这个首太傅没有教过,但是儿臣很喜欢,所以便把他背了下来。”
宋翎眉眼一笑,说道,“既如此,那么煜儿来背诵一下给父王听听。”
寓教于乐,齐磊这个学生,可不是一般的学生那么好对付的。
齐煜站定,朗声道,
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
竹喧归浣女,莲动下渔舟。随意春芳歇,王孙自可留。
齐煜背诵完毕,端立在当中,那偏偏少女的风采,确实让人不由的喜欢。
宋翎几许赞许,柔声问道,“煜儿可知其中意思?”
齐煜想了一会儿,说道,“这首诗词明面上的意思便是,空旷的群山沐浴了一场新雨,夜晚降临使人感到已是初秋。皎皎明月从松隙间洒下清光,清清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淌流。竹林喧响知是洗衣姑娘归来,莲叶轻摇想是上游荡下轻舟。春日的芳菲不妨任随它消歇,这样的美景,就算是王孙来了,也会情不自禁的久留。”
齐磊一面听着,眼前却是出现了在石家沟里那些村民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画面,不由的唇角一笑,说道,“嗯,好诗。”
齐煜又说道,“要理解这首诗词的意思,还是要看结合王维一生的境遇来看,王维自幼便出生于河东王氏,是大世家子弟,自幼聪慧过人,本应当有一番大作为的,但是他却生于动荡的年代,为官之路多曲折,最后,便纵情于山水,所以所做出的诗歌,多是写山水田园,美则美矣,但是看多了之后,便让人玩物丧志,安于现状,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,儿臣既然是身为大齐的太子,便当以大齐为己任,这类型的诗词,只是偶尔看看,陶冶一下情操罢了。”
宋翎不由的点点头,齐磊这么多年的培养,这个太子,果真是比宋国的太子要强百倍,她记得当初和宋轲一起读书的时候,宋轲不是打瞌睡就是装病,一提读书就头疼,一提都蛐蛐就来精神,太傅告了多少次状,大王和王后依旧溺爱着不肯管教,想来这齐煜只是十几岁的小娃娃,却已经懂得这么多了。
齐磊在一旁听着,不点头也不摇头,知子莫若父,齐煜性子急,一切功利都写在了脸上,上次已经教训过他,想来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收敛,但是感觉还是欠火候,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,便会越被这些东西所左右,想来他已经在宋翎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。
显然齐煜的回答让宋翎很满意,此刻,她正在笑微微的夸赞这齐煜,一边伸手拿过桌子上的一颗蜜枣,送到了齐煜的嘴巴里。
那蜜枣是宝茵亲自做的,甜味入喉,齐煜自觉得心情也跟着舒服了起来,他自幼被齐磊管的严,甜食吃的少,这会儿偶尔吃一颗这么甜的东西,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满足。
齐磊伸手也去抓那盒子,却被宋翎一手打了回来,“我说过,要表现好的人才有资格吃。”
齐磊心里酸酸的,不就是一颗枣子吗,至于吗。
宋翎唤来容珮,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走,独留下一条长长的岸基,字帖分为三套,墨已磨好,三人并肩站一排,齐磊站在中间,左右是宋翎和齐煜。
齐煜已经动手开始写了起来,齐煜的字虽然笔力不足,但却是自幼便开始打下的底子,临摹起来,却是字字工整规矩。
齐磊转头再看宋翎,宋翎也是一笔一划的写着,虽然知道宋翎写的一手好字,字迹清秀隽美,一点儿也不比字帖上的差,但是却依旧在认真的临摹着字帖上的笔迹,齐磊有一些心虚,在这么强大的对比之下,他的字简直是不堪入目,若是不好好写,定是会叫身边这俩个人笑话,此刻,便觉得手中的笔有千斤重,手心之中全是汗水,比他拿剑都觉得累。
转头再看了一眼宋翎,却见宋翎头也不抬的说道,“大王这是要等到晚膳之后再写吗?”
齐磊手一抖,一滴磨汁正好落在纸上,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写下去。
宋翎偷眼看了一旁的齐磊,心中不由的好笑,当初她这一笔好字,都是下了功夫学出来的,明明有凳子,却不得坐,只得站着,挺直身子,手中持笔,常常一副字帖写完腰酸背痛,姿势稍有不对,先生的一戒尺便打了下去,肩头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戒尺才练习好的,齐磊想一蹴而就,又怎么可能呢。
一张字帖写完,齐煜已经写了大半,再看齐磊的纸张之上,涂涂画画,改改描描,虽然写的慢,但是却也是很认真的在写,不由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,齐磊要想把字写好,这还真是一个大工程。
思索间,齐煜也已经写好,拿着纸张献媚一样的走到宋翎跟前,“母后。”
宋翎接过齐煜的字,笑着说道,“孺子可教。”
很显然,还有一个不可教的,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,越急越乱,越乱越慌。
宋翎又拿出一粒枣子,送到齐煜口中,“煜儿乖,这个是奖励你的。”说完,她便起身,转到齐磊身后。
齐磊故作镇定,“我写的也辛苦,好歹也值一粒枣……”
枣字还未曾说出口,肩头上一戒尺便砸了下去。